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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桃花

晨时,后山上一缕淡淡清甜的桃花香随着清风流入谷中,甘泽入鼻耐人寻味。湖心亭下,易非凡沉浸花香中,不免想要去后山看看那几五十四棵桃树开的如何了,却又怕触景生情想起旧梦,想起从未见过的模糊的爹娘,便留在了亭下。

孟春刚去仲春刚来,谷中没有什么需要忙的事情可干,其实就算是金秋收麦子时节少年也懒得去帮忙,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相比之下谁会愿意顶着烈日。

前两日云洛曦不听大师父的劝阻往湖中撒了种子,本来应该是季春末才能种的,可少女嚷嚷着要早点看到荷花非要撒下去,才过了四五天少女便一天早晚两次忧心忡忡念叨着湖中花种,易非凡也受到牵连,每天跟来跟去没个准。

岸边枯草层中冒着嫩绿的草尖,可湖面上微风涟漪啥也,孤零零的有些冷清,易非凡趴在湖心亭的栏杆上,一抹斜阳绕过亭子的檐角投在脸上。

少年闭上眼,轻轻说道:“原来阳光已经这么暖了啊,桃花应该已经开了吧。”

不知为何,少年看着冷清的湖面,在清风裹挟中竟又入了梦。

旧景重现,又是那条熟悉的小河,一叶小舟从上游顺水而下,舟上一袭蓝衣姑娘,看不清楚脸,额头上的桃花却格外清晰。

小舟从少年的脚畔缓缓路过,不做停歇顺水而下,少年没有说话,小舟飘的慢,少年踩着河边浅水跟着小舟往下游走去,全然不顾湿了的草鞋。

跟着跟着,小舟上传来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声音:时而婉转……低回;时而又悠扬……嘹亮,入耳不由让人心神一静,洗尽尘俗,曲调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

这种声音是谷中从未有过的,少年一边跟着听得认真。

小舟飘入了一片芦苇荡,少年也跟着入了荡,其中景色格外的梦幻:芦苇中的水面被夕阳染成金黄,海天相接是胭脂色的天边,天上飘着几朵云,眼前一望无际,毛茸茸的芦苇花被清风齐刷刷吹倒向一边。

少年浑然不知自己也已经上了小舟,蓝衣姑娘背身站在自己的面前,无人掌舵,小舟便随风自己悠转,渐渐泊了岸,却是芦花成片,白鸟成行……

残霞夕照湿地好,花坞苹汀,十顷波平,野岸无人舟自横。

一片大好风光。

妙音暂停,梦惊芙蓉。少年依旧在迷离谷湖心亭中,缓缓抬起头,少年微微有些失望,只因一场美梦太短。

“醒了?”

易非凡扭头往后看,云洛曦站在亭边,鼻尖微微上扬嗅着弥漫的花香,怀中一根像竹子一样分节的青玉,上面有大小不一的小孔。

少年点头笑道:“这几天天气好,不经意就有些贪睡了。”

“我爹说能睡是福,我也觉着挺在理的。”云洛曦双手连同那根青玉也背着身后答道。

易非凡盯着那块长竹青玉半天道:“刚才的声音是那块长竹子上传来的?”

云洛曦淡淡一笑,将长笛放在少年眼前挥了挥,一脸得意道:“你说的这根长竹子叫曲笛,是一种用于吹奏乐器,不知是哪一位聪明伶俐的先人闲暇时悟出来,声音着实好听。”

少女独断专行用了一个词:“聪明伶俐”,也不知悟出笛子的那位先人会不会自己掘坟跳出来,可她才不管这些,老先生曾给她讲过,若是能把他教的东西用出来,管不管用的好不好,都能说是一半的物尽其用了。

“我教你吹笛子吧,正好有一曲调子适合。”云洛曦问道。

少年喜出望外,“好啊好啊。”

“这首调子是爹教我的,爹说是娘当初吵着教给他的,几年前爹也吵着教给了我,现在我教给你,也算是“薪火相传”了,曲子叫做桑梓赋,我先吹一遍,你仔细看我手指的按法和吹法。”

易非凡嗯了一声,云洛曦举起笛子架在嘴边。

梦中之音再一次萦绕耳边,易非凡顺着声音轻轻闭上眼,聆听其中的悠扬,似乎近在咫尺,好似又远在天边,可惜的是并未将少年重新带回那片梦幻的芦苇荡,而是身在谷中,心也落在了谷中,不想以前那般浮躁。

身在谷中心却神游。

桑、梓二木。古者五亩之宅,树之墻下,以遗子孙给蚕食、具器用者也,桑梓者,父母所植。

东野东边的楚国,农家房前屋后常常会有两种树,一种是桑树:以桑叶养蚕织布,桑葚食用酿酒,树干枝条制造农具,树皮用以造纸,且叶、果、枝、根、皮皆可入药。一种是梓树:树叶可食,树皮为药,木质轻软耐朽,且生长极快,常以用作薪炭用材,而且桑梓两树多为前辈父母所植,后辈常怀敬意。

维桑与梓,必恭敬止;靡瞻匪父,靡依匪母。

一曲奏罢,少女偷偷擦去眼角的泪珠才缓缓放下手中的长笛,东楚有“恋丘坟而萦心,忧桑梓而零泪。”的说法用以思乡之情。

笛声的悠扬还在少年的耳中回响,“听婆婆说着花香是后山的片小桃林飘下来的,要不明天我们去后山看桃花吧。”云洛曦笑着问道。

易非凡缓缓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好,每年这个时候,那些桃花都会飘的漫山遍野……”少年戛然而止,不知说些什么。

“好,那就明天。”云洛曦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湖心亭,少年挠着后脑勺,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行事者无意,听闻者有心。

桑梓赋桑梓赋,其实就是东楚很常见的小曲,又名思乡曲,传给少女老爹的人想着东楚故里的一胚土一捧水一方人情,传给少女的老爹想着山上的一朵云一片海一位女子,传给少年的少女想着山中的一声爹一声娘一段佳话,而被传的少年呢?

少年年少,不知离别家乡岁月多,不知浊酒一杯家万里,不知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晨风依旧,朝阳却深藏云层之中,谷中的天空灰蒙蒙的有些压抑,谷外也是。

一间布置简单的茅屋中,易非凡被鼻尖上的一只虫子扰了清梦,少年无趣中自找有趣,躺在床铺上静静盯着鼻尖上的绿虫子,少年不去想虫子是如何爬进屋又是如何爬上自己的鼻尖的,就那样静静躺着,慢慢裂开了撅着嘴的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浅笑。

虫子身上有像竹子一样分的均匀的褶皱,薄薄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蠕动的液体,细润的短毛清晰可见。

少年这十六年来观察过的虫子很多,会飞的,会游的,还有司空见惯会爬的,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化茧成蝶”,或是甲虫或是飞碟或是游鱼,少年最在意他们破茧的时候,耕耘前半生只为结一团丝茧球,却在破茧之后迎来一段芳华般的精彩,顶天立地百万丈,任其畅游天地间。

虫子冰凉,少年痴醉,“好看吗?”

易非凡扭头看向屋中,云洛曦正坐在桌前,微闭双眸怒火隐而不发兴师问罪道。

少年被吓得坐在身,鼻尖上的虫子差点遭了秧,前半身紧抓在少年鼻头,后半身已经悬在空中,少年尬笑着,不知自己又犯了哪门子的错,思前想后也无端倪。

见少年一副愚笨样子,云洛曦开始提点道:“好你个易非凡,宁愿看一只爬虫傻笑也不看我一眼,若真拜了堂成了亲,你岂不日日夜夜对着空谷吟诗作对,要我独守空房?”

少年从未出谷,不晓人事自然有些茫然不解,怎么看只虫子都能扯到拜堂成亲那么远的地方去,即便如此,少年还是带着歉意挠着头不知说些什么。

少年不曾涉世,可少女常年混迹其中,面对傻憨憨的易非凡,云洛曦反倒觉着有些可怜,也没有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先行退了一步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是非要跟一条虫子过意不去,昨天说好的要一起去看桃花,你怎么还在睡?”

易非凡憨憨笑道:“睡过了头,忘了。”

云洛曦冷哼一声走出屋外,嘴里骂着千刀万剐的臭虫子,嘟着嘴坐在茅屋外的一小节石榻上,朝着屋内喊道:“本姑娘娇生惯养气大着呢,过时不候。”

也就是虫子没有灵智才能任凭云洛曦在嘴里骂,若是那天成了精,准能将少女骂个翻天覆地,是那个兴高采烈将它从枝头捉来放在少年的鼻尖上的?吃了醋反倒翻脸不认人了。

都说人难做,虫其实也不容易。

去后山的路上,灰蒙蒙的天空终是放了晴,露出一片金灿灿的朝霞,沿上山路畔长着浅浅的草尖,清风送来阵阵人间的芳菲春。

“你转过身去。”云洛曦平白无故,有些不讲道理的说道。

“为什么?”易非凡愣着脑袋问。

“让你转就转,那有什么为什么,快转过去。”易非凡被推搡着转过身背对着少女。

“好了,转过来吧。”易非凡刚埋过头身体都还没站正就又被喊转回去,即便少年是百年难遇逆来顺受的好脾气也会有些气恼,可气恼归气恼,少年只要心中想着转过头去便能看见一张绝世容颜便生不出一丝气来。

易非凡转过身去,原来云洛曦在转头的一瞬就已经换了一身淡粉色的长裙,腰上系着一根干净素锦的白布条。

少女身轻如燕转了一圈,裙摆如同白色的荷叶也跟着摇曳了一圈,“好看吧!这身衣裳用来赏桃花最好不过了。”

云洛曦迫不及待蹦着跳着往山上走去,少女走远后,易非凡红着一张脸,腼腆一笑姗姗来迟道:“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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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林中,少年易非凡躺在一层薄薄的花海之中,立着一条腿,枕两条胳膊,少年对面的不远处,云洛曦在最大一棵桃树下的一块大石盘上吹笛,衣带、青丝、裙摆都随着风声伴着起伏的花瓣摇曳。

袅袅妙音缓缓消失,“小时候在山上的时候,我爹常常会拉着我的手说:越是令人赏心悦目的东西就越是一瞬而逝,还那么不留痕迹,只能从记忆中抠出星星点点。现在我也慢慢有些懂了,就像这美丽的桃花,从绽放到凋零也不过是短短几天,稍不注意就没了。”

云洛曦停下了手中的笛子自言自语,少年起了心思默不作声。

突然少女脸上露出浅笑,“人其实有时候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还不如旁人呢!就像你现在一样,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其实我知道,我最清楚不过了。”

易非凡闻声转头看向了少女。

云洛曦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笛子缓缓说道:“比如说你会渴望修行,成为那个醉酒老头故事中的大修士,匡扶正义为民除害。因为我也一样,小时候会为了想拥有和我娘手腕上一样的镯子而嚎啕大哭。对好玩的好看的没见过的,总会起盗心。”

少女淡淡笑着。

“还比如说你会想着离开谷里,观尽天下山岳,游遍大好山河。因为我也一样,小时候总是为了让娘亲带我下山去玩而黏着她寸步不离,像尾巴一样。更比如你会一不留神就睡着了,因为你想做梦,想梦到自己的爹娘,我也是知道的,因为对于爹娘的情我最清楚不过了。”

“我娘离开的那个黄昏我哭了整整一天,晚上接二连三的做噩梦,第二天我还会续着前一天接着哭。直到现在,十年了,梦里娘的脸已经模糊了,可我仍希望在梦里见到她,我还记着那个黄昏,他对着我用干裂的嘴皮强挤出一抹笑。”

少女想忍住不要哭出来,可眼泪却不由自主,已经顺着脸颊决了堤。

“我……”少年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些什么。

云洛曦快速的胡乱抹干了眼泪,“你不用安慰我,这十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自己安慰自己了。”

少女强忍着泪水,露出一口白牙,笑出了一朵花。

云洛曦站起身,捻起落在肩头的一朵桃花,“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吗?”

少年红着眼眶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不知道。”

云洛曦自信昂起头,泪水瞬间便止住了,脸上留着红润的眼眶和两股泪痕,少女一脸自豪道:“都是我爹告诉我的,厉害吧!”

少年不负所望点了点头。

“他很温柔的,在来谷的前一天他就给我说了这些,说你会渴望修行,说你希望离开山谷,还说你会想念梦中的爹娘,他都知道的,你知道他还说了什么吗?”云洛曦红着脸问道。

易非凡轻轻晃了晃脑袋,“真笨,我爹还说你会喜欢上我的,会一直喜欢的。”云洛曦察觉不到自己的脸红,却看见少年的脸红过了半边天,胜过夕阳下的彩云。

少女满意的嘿嘿一笑,“我娘能嫁给我爹真的太好了,他可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少年红着脸埋着头,重复着云洛曦的话,“他可真是个温柔的人。”

笛声又起,少年如释重负轻轻叹了口气。

总有些人会将一些自认为难以启齿的事藏在心底,久而久之会将诸事藏心的做法变成习惯,习惯了将那些有的没的全都藏下来。

可心就那么大,总有装不下的一天,一旦装不下,一个看似再也正常不过的人便会如同被风干的泥人,瞬间土崩瓦解。他们性情大变,整日说着支离破碎七零八落的老事,世上的痴痴傻傻别人唾弃的疯癫人就是如此来的。

他们不如少年命好,缺的就一个解心人,一语惊醒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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